的銅鏡，許久才尋回了意識，她偷偷的看著銅鏡中兄長的臉。

她從未見過兄長有過如此平靜的一面，猛然轉頭，她一臉期待的目光，而這一舉動竟讓天王冉在錯愕中扔掉了手中的木梳。

第一次，他與自己妹妹如此近的看著她。她長大了，人人都說她是個美人，可自己從未正眼瞧她一眼，因為她讓他想起了他死去的父親。至少那雙眼睛還是像的，血緣就是這般神奇。

手懸在半空中，他不敢觸碰。可就在此時，寶璣伸出手握住了自己哥哥的手，靜靜的放在自己的臉上。她就要離開了，再也見不到哥哥了，至少讓他記得自己的樣貌也好，讓他知道自己曾經有血脈相連的妹妹。

一絲痛處翻攪著他的五臟六腑，止蒙說的沒錯，他僅僅是將寶璣當做一件物品只是為了換取更大的利益。

原來親情在他眼中竟也是這般淡薄，他已經變成了個冷血冷清的人。寶璣的手很溫暖，那股暖流從指尖蔓延開來，他聽到自己妹妹的話，“冉哥哥，你的手很涼。小妹知道您日夜為國操勞，但定要保重身體。答應我，好麽？”

他看著自己妹妹澄澈的眼中是真誠的，有多久他不曾看過單純的心靈。可他已然無語凝噎，喉嚨幹澀以至久久無法開口。

30今朝過往

秋季大典舉行之日，舉國歡慶。

這一難得一見的盛會讓整個兕水城成為中州矚目的焦點，因為兕水城中匯集了名動中州列國的四王氏，即便昔王氏未曾親臨亦難得派來了使臣前來。

祭祀大典在正午的萬年宗廟舉行，禮炮齊鳴。

水道中巨船駛向宗廟所在的小島，臣民頂禮膜拜。

船頭站著四王氏宗正天王冉，而他手中托舉的是四王氏的象征‘相盒’，相盒呈見方之狀，上下鑲嵌著五色寶石。其餘四面繪制的是四王氏的四家圖騰，代代相傳，卻無人知曉其中裝有何物。

焚香禱告，繡著四王氏圖騰的旗幟狂亂舞動，從四王氏宗廟一直延展至王庭，而王旗早已隕落。

船頭眾人在四大祭祀的禱告中跪拜，四王氏人以天王冉為首齊齊跪倒，天地悠悠，日月可照。

九龍天縱之上所有國民亦在甚為下叩首。船頭人群中天王止蒙坐立不安。心緒不定的他緊緊握住雙拳。因為今天她要完成下一任繼承人的使命，他雖然排斥這種命運的儀式，但他心中亦有個無法逾越的底線。

無論他如何放肆，言行出格，他都不敢說出那麽一句忤逆之言。他雖然是個孩子亦知曉自己姓氏乃至肩頭的重擔。

更重要的是他無法對他的伯父天王冉說出那句逃避之言。他不想繼任什麽王位，更不想成為一族族長甚至是宗正。

雉薇察覺到天王止蒙的不安，偷偷來到對方身邊低聲道，“公子，可是身體抱恙？”

猛然擡起頭，止蒙在看見雉薇眼睛的那一刻，躁動不安的心緒不寧瞬間壓制住了，他一把抓住雉薇的手，訴求道“姐姐，請你不要離開我！”

相同的話出自的卻是來自於完全迥異的兩張臉，也許是十年前，或許是更遠的時候，他曾經聽到那相似的話語來自她遠在百照城的另一個弟弟天燧暖宜。

未等雉薇做出反應，天燧止蒙就被祭祀簇擁著，要去執行他的天命。

可止蒙那孩子的臉始終望著她的方向，生怕她消失不見。

“姐姐，請你不要離開我！”雉薇一直以為那是她的夢，夢裏暖宜追逐在她的鑾駕之後，拼命的呼喚著她，哀求著她。她想停下來，可心中另一個聲音強硬的驅使她狠下心來，做一個無情之人……

待她驚醒之時，她竟是無比落寞。她知道當權者不要太多感情，因為情感當權者的致命弱點，天王止蒙與她弟弟天燧暖宜一樣都是不得已披上王衣之人。

並不是他們選擇了權力，而是權力選擇了他們。……

改元七年。

隆冬，白雪將西麟國都百照城染上銀光，站立於煮星樓的極高點，俯覽整個王都，天下盡收眼底。

眺望西方，他看不到盡頭，什麽都看不見，可如今身處至尊之位，他似乎明了姐姐曾經的無奈，高處不勝寒，比這隆冬更加寒冷。

姐姐現在在做什麽呢？十年前，當姐姐悄無聲息的離開後，他才恍然大悟，那人竟然不是屬於他的。盡管他已握有生殺大權，他卻失去了那溫暖的懷抱。

“陛下，夜深了，還是早些回寢殿罷！”身後的總管太監傅辛也是曾服侍過先帝之人，但如今的主子卻與先帝性格迥異，先帝就像是這天上的日頭，而這位主子卻是明月，冷淡而不知所想。生怕伺候不周，直至今日他也摸不透這位年輕君王的喜好。

暖宜似乎沒有聽到老太監的聲音，似乎又聽到了。擡手將銀色狐裘解下，這一舉動可嚇壞了身後的一行人。

傅辛不由自主的擡高聲音，“大王，大王，您這是為何？”

傅辛和眾人皆是戰戰兢兢，萬一陛下有個閃失首先要他們腦袋便是太後，太後每每都會過問陛下的身體，稍有差池那便是死罪！

“大王！萬萬使不得啊！”傅辛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因為他已經無力再站起來了，因為這年輕的王已經站在了欄桿的邊緣處，大半個身體懸在空中，嚇得眾人魂飛魄散。

“大王啊！”眾人全部匍匐在地上乞求道，“王，這是折煞老奴啊！”

夜深而寂寥，東風狂笑，暖宜將自己的發髻解下，長發和風而舞張狂而恐怖，此情此景讓傅辛的心已經懸在高處，他很想將王抱住，倘若橫豎都是死，死在王的手中也好過死在那深宮裏的女人手中。

好冷，好寂寞，也好悲哀！暖宜此刻真的很想哭，他想在姐姐的懷裏嚎啕大哭。因為姐姐會安慰他，會在寒冷的夜守候在他身邊。

他真的不想當這個王，如果可以他寧願與冷寰交換一切，當然名字也要換。因為他雖叫暖宜卻冷的可怕，在冰冷的王宮裏他夜不能寐。羨慕冷寰有姐姐的陪伴，他也曾經向母後希求過，可換來的是更無奈的絕望。

高高的王位之上只有他一人，那是他登基的前一天，夜如此黑沈。

他看著那離他遙不可及的母親，膽戰心驚的開口道，“母，母後，我——我，我想讓姐姐留下來。”

說完這句話，他覺得自己快要窒息而亡了，黑影中，他看不見母後的表情，但他能感覺到那人微微的怒意。

他是審判別人的君，卻好似在被人審判。

許久，真的是許久，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等到了答案。

母後的聲音依舊冷的嚇人，帶著不怒自威的氣勢，瞬間讓大殿變成了冰窖，刺骨而寒冷。下意識的交握雙手，他聽到。

“陛下，請自重，這是一個即將當王的人該說的話麽？務必牢記自己的身份。”厲聲呵斥道，“陛下，是沒有姐姐的。雉女不是大王的姐姐，也不配當你的姐姐，那是朝桓王的姐姐。請牢記這一點。”

大門隔絕了母後的背影，從那時起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那不是他的母後，那是西麟國的王後亦是權力的支配著，而他也在這被支配的範圍內，別無選擇。

姐姐與冷寰離開了，去了封地朝桓。

十年了，他想了十年，他不知道姐姐是否也會想他。他並不是傻子，母後將姐姐寄來的書信全部燒掉了。他也只能當作不知曉，他不想激怒已經被權力吞噬的母後，那會威脅到姐姐和冷寰的命。

思緒回流，他看著一眾奴才跪在地上，心生憐憫。這麽多條命就攥在他的手裏。罷了，罷了。

暖宜從高處跳下來，輕輕開口，“起來吧！回日照殿吧！”

“諾。”傅辛趕緊將狐裘遞到暖宜的手中，低聲道，“大王，已經一天沒進膳了，要用膳否？老奴這就讓禦膳房給送來。”

“不必了，聽說母後已遣派使臣出使南國，恭賀四王氏春秋祭典，此事可有？”暖宜冷言道，心中惱怒面上卻無動於衷。

“老奴……老奴……不知……”傅辛聽到王的質問，顯得渾身發抖，跪在地上不敢起來。王後下令讓他將國璽偷出他怎敢不從。

暖宜自是了然，母後已然不將他看作是王了，一股傷感唆使他輕嘆道，“你去告訴王太後，國璽就放在日升殿罷了，你且去將錦盒一並奉上就是了。”

傅辛不敢回話，只得長跪不起。

行走在白雪鋪就的大道上，暖宜的身影與這萬物融為一體，天地不分，日月交錯，回望身後，那高高的煮星樓孤零零的佇立在天地間，那仿佛是他自己的寫照。

不敢回頭，王者之路，孤獨而寂寞。

31帝王花下冷風聲

冬雪後，便是春意盎然，勃勃生機，而南國正沈浸在四王氏祭祀的餘韻中。

“西麟使著來賀，願與貴國世代交好，特此送上金銀玉器百箱祝貴府小姐大婚之喜。”聽著司禮官的宣讀，天王冉與眾臣早已心知肚明，因為一個消息伴隨著春秋祭祀的結束而傳來。

西麟國年輕的王天燧暖宜已臥病不起了，現在西麟當權者乃是王太後。王權撼動之際，國中蠻族樹碩一族又犯上作亂，北部又受旱災影響，當真是雪上加霜。若是此時南國此時派兵進襲，雖不能滅西麟亦能挫傷其國力。

只是西麟亦曉得各種厲害提前派了使者前來，一為試探；二則也讓南國師出無名；三則亦讓諸國不敢輕舉妄動。

西麟如此高瞻遠矚絕非一個女人能撐起來的，必是那派兵在西麟與南國邊境駐防的良王所為。

“不知諸位大臣對此有何高見？”天王冉環視著滿堂眾臣。

王下四公子高鴻遠、糜顯德、鄭在、姚光紀俱在列席中，亦不敢妄言，因為堂中地位最高者國相簡崇禮尚未發話。

等了許久不見眾人回應，天王冉有些不悅指明道，“使臣一事，不知鴻遠、顯德有何高見！”

被指名高鴻遠不得不開口道，“使臣前來，帶了國書，若不答覆，恐有不妥。若是答覆，東靈聖海王氏如今在國中，亦會心生芥蒂。昔年西麟王攻伐月碩，東靈聖派兵援救，豈料被西麟王伏兵所攻，斬海王炎於泊子渡，圍遼城致使東夷名將何守韜勝等三千守軍護主不力剖腹自盡，如此大仇東國豈有不報之理？”

眾人亦讚同高鴻遠之見，紛紛點頭示意。高鴻遠將這各種厲害一一陳述卻為提出自己之見，是因為他深知謹言慎行之理。天王冉視高家為眼中釘，而高家又何嘗警惕天王氏不惜獻上高瑩月，卻未換的一絲安寧。

每當天王冉躊躇不定之時，他的眼光總會找尋他最能相信的國相的目光，來讓他更為沈著，只是今日他難以尋得，國相此時正在閉目養神中。

轉頭望向姚光紀的方向他再度開口道，“光紀似是有話要說？”

姚光紀剛要起身，卻被天王冉制止，便在坐上開口道，“依臣之見，國書之事可暫緩。”

天王冉頗有興致，“此話怎講？”

“西麟國來使，不若留其在南國以禮相待，而不必有所答覆。而與東靈聖通婚亦可在城中大事操辦，讓西麟使臣將此消息傳到西麟。而我南國既未傷西麟，而又與東國交好，何樂而不為。”

“光紀之見，甚合我意。”天王冉不禁讚道。但高鴻遠亦知曉，天王冉早已如此大打算，只不過是借姚光紀之口試探罷了。這獨斷專行的王爺早已成了脫韁的野馬，無所拘束了。

天王冉豁然而起，在眾人註視中解下外罩，步履輕緩的走到國相身邊將外罩披在酣然入睡的國相身上，眾臣愕然。

這普天之下，能讓天王冉尊敬的恐怕只剩下了國相一人。

躡著手腳悄然走到殿門處，他瞟了簡雍一眼，轉身對眾人道，“國書一事暫緩即可，只是本王亦收到了西麟公主天燧岐親臨兕水城的消息，此乃當務之急！”

語未落，所有人的目光幾乎在同一時間轉向了陰影處倚柱而立的紙王三千身上，一室靜默，他亦愕然無措。

南國街頭巷議的並非是天王世家與海王世家的通婚之事，亦非是第一美人錦繡紅演奏的亡國之曲，而是一出折子戲一幕鬧劇。

西市初故樓熱鬧非凡，今夜一出好戲即將上演，名曰“帝女花”。此戲已上演三日，兕水城上至王宮貴胄，下至平民百姓無疑爭先恐後前來觀賞。

戲臺子上，一聲聲啼哭，惹來多少路人淚，世人無不因公主與其弟被毒後陷害而憤恨，亦因公主不守婦德攜弟私逃而斥責，更為駙馬爺苦等十年而深表同情。

天王冉曾來看過一次，只是這出‘帝王花下冷風聲’方演到一半，他便拂袖而去。戲言何須當真，若真如戲中所講，他倒是高看了這女人的心思。

錦繡紅從文昌館最高處望著那燈火闌珊之處，不由得感傷道，“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常言道男人喜新厭舊，所言不假。”

文昌館不知何時已這般冷清了，反觀那初故樓因那素未謀面的女人竟也成了眾星捧月之地。

那個女人終於來了，她不禁這樣感慨，心中因恨而狂喜。腦中亦想了百轉千回想了各種想法要置那女人於死地。這樣或許紙王三千就能看她一眼，那個高傲的男人會是她的囊中之物。

“冷麽？”身後男人溫情的懷抱溫暖又貼心，只是那不是她想要的。

錦繡紅靠在男人的懷中，開口道，“光紀，你不覺得這裏很冷清麽？世人都爭相去那初故樓，你為何不去？”

姚光紀緊緊抱住懷中之人，貼在她耳畔呢喃道，“你在這裏，我又能去哪裏！”

錦繡紅肩頭一顫，回眸看著男人熱切的期盼，她知道這個男人是真心的，這是一個可以為她而死的男人。

32千金難買公子笑

“薇姐姐，你去哪裏了？”身後竄出來的天王止蒙緊緊抱住雉薇的腰。

雉薇轉身看著止蒙的臉道，“奴婢幫寶璣小姐打點衣物，一時無法脫身，望小公子贖罪。”

止蒙嘟著嘴道，“若是姐姐想求得原諒，就陪本公子出府吧！”

雉薇遲疑道，“公子休要如此魯莽，若是王爺知曉定會責罰公子的。”

“姐姐，莫怕，現在府中已沒了老虎了，自然是我說的算！”止蒙得意道。

“何出此言？”

“姐姐你還不知道吧！王爺日理萬機，如今又忙著招待使臣，哪裏功夫理睬我。聽聞西市初故樓熱鬧非凡，正有好戲上演，你我不如出去一觀。”天王止蒙懇切道，親昵的搖晃著雉薇的手臂。

她拗不過止蒙的祈求只好答應，卻又開口道，“這王府四門戒備森嚴，你我二人插翅難逃。”

“姐姐，隨我來就是，我自有妙計！”天王止蒙拉著雉薇撐船來到了萬象湖，萬象湖水平如鏡高懸之月，映入湖中。

天王止蒙掌舟，追著那月影，找尋了很久像是終於找到了什麽，越過山石豁然出現一處寬闊的山石水道。只見他欣喜若狂道，“小姑姑果然沒有騙我，這裏通向內城中水道。”

雉薇看著少年平穩的掌舵，莫名的心生落寞，這少年若是生於平常人家或許就不會因命運所困。

西市商賈聚集之所，酒家、客棧相映成輝，街頭小販穿行其中夾雜吆喝叫賣之聲。說書者談論的多半是西麟公主天燧岐的鑾駕已入兕水城。

無一不是什麽氣派非凡、聲勢浩大，已然是滿城皆知之事。

公主鑾駕並未入驛館，而是暫居西市，世人皆說公主此行非為國事而是為了一人而來。名滿天下的聖手書生苦等十年終於到頭了。

躲在面具之下，紙王三千周身酒氣的穿行在西市街頭，漫無目的的游蕩。他醉了，亦醒著，半醒半醉，似醉非醉，胸口隱隱作疼竟不知是從何而始？

或許是那遙遙無期的等待，或許是那三天前知曉一瞬間，她來了，她終於來了，是為他而來，還是自作多情。

支離破碎的意識在撞擊著腦仁，他快瘋了，想見她又不敢見他。

擠在人群中，他竟被生生撞到，他並不介意。他聽不到一切，且看不見一切，只是如同行屍走肉般的搖晃。

摘下面具，望著那搖晃著遠去的背影，天王止蒙怒罵道，“不識好歹的酒徒，本大爺向他道歉竟然如此不識相。”

天王止蒙叫囂著拉住身旁同樣戴鬼臉面具之人的手，笑著開口道，“薇姐姐，我這就帶你去初故樓。”

兩人一前一後擠在擁擠的人群中，不多時，眼前赫然出現的正是一座樓——初故樓。

止蒙興奮地叫道，“初見如故，此樓非虛，薇姐姐，你快看啊！”

驀然回首間，身後空空蕩蕩毫無一人之影，手中的面具應聲而落。

繁華中只剩下少年孤獨的一雙黑色眸子。

初故樓，今夜註定光彩照人，集萬千矚目於一身。

或許是因為一位貴賓，亦或是因為日後的一段廣為流傳的佳華。

當邁入初故樓的一剎那間，滿堂賓客的目光不約而同的集中在了那衣著隆重而華麗的女子身上，她身著西麟黑底白麒麟水紋禮服，氣勢非凡。

西麟王族自古以來皆視黑玄之色為貴不可言，而這女人確實是貴不可言，一個有著中州封號的女人——西麟公主天燧岐。

雉薇黑紗遮面，如此堂而皇之的進入這魚龍混雜之地，亦是罕見至極。她有著天下人皆不可輕視的名號。

僅僅一個有名無實的名號卻立克四王家之威名，法統、正統、教統，三統合一她獲得的的是名副其實的正統身份，而這正是天下士子追求的道統合一。

雉薇每走一步便會惹得眾人屏息凝神，世人都想知曉這中州公主究竟是個什麽模樣。身後跟隨著西麟護衛幾十人，看上去各個身經百戰。

在眾人的驚嘆中，雉薇在初故樓樓主三公主唐昊的引領下坐在了最前排的位置。

“未有通告冒然前來，多有叨擾，還望樓主海涵。”雉薇微笑道。

“公主肯賞臉光臨，乃是我的榮幸，看來公主是已做出了決斷！”唐昊面上露出久違的喜色，心中早已按耐不住為那瘋狂的計劃而竊喜。

“當然，賞戲亦講求個天時地利人和，這道理樓主自然明了。”

東方乙在公主身後小心的警惕著周遭的一舉一動，他不知道為何公主非要招搖過市來這汙穢之地，若非真是為了那個空有其名的駙馬爺。

戲臺上，好戲正式上演；臺下雉薇的心緒難平，胸中郁結沈積讓她呼吸不暢，眼前走馬觀花版的場景清晰可見，那一幕幕描述的不是別人分明就是她的寫照。

而所有人都知道那戲中的公主，此刻就在臺下觀賞，皇家秘聞毫無遮掩披露於人前，讓雉薇身後的眾人亦憤憤不平。這出戲分明就是譏諷雉薇不守婦德，違逆三綱五常。眾人對此皆唏噓咂舌。

隨侍的侍女寶沁見此愈發生氣直言道，“這臺上胡言亂語分明是編排公主，侮辱公主的汙言穢語。”

東方乙亦進言道，“如此無禮行徑，可憎可恨辱沒公主威名，便是辱沒西麟，辱沒天下。小人請公主速速離開，我等定要掀了這藏汙納垢之地。”

見狀眾人便要舉刀，唐昊見此連忙開解道，“今日這出戲言語實在不妥，我這就吩咐下去緝拿班主。”

對此雉薇只是搖搖頭，臺上雖多有演繹，亦非全無真實，她確實讓一個男人等了十年，更讓一個男人在謊言編織的夢中虛度了十年光陰。只是今日，她妄圖將那謊言變成現實，將那虛無縹緲的夢便做真實。

她知道他一定在，在等她。

擡手喝止了眾人的舉動，她亦吩咐道，“寶沁，將我帶來的東西拿出來吧！”

包括唐昊在內的所有人都好奇這公主究竟帶了何物，當一張天地四合桌擺在雉薇面前時，侍從擡出了十來個箱子奪人眼球。

而當那箱子裏的東西被擺放在桌子上時，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頃刻間的靜默如此詭異，而下一刻殊不知是誰驚叫了一聲，“呀！是黃金。”

“是黃金，真的是黃金！”

“瞧啊！這麽多金子！”初故樓在頃刻間沸騰起來，人聲喧鬧，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一桌子金燦燦的黃金懾住了心魂，貪婪的目光是人欲望的寫照。

臺上亦在瞬間無聲無息的停下了，吹拉彈唱戛然而止，是人便躲不開那金子的蠱惑。在這一瞬間，初故樓成了欲望堆砌的寶塔。

東方乙對這些個嘴臉深深厭惡，他厭惡的不是人對財寶的渴求，他厭惡的是這些個庸人竟敢肆無忌憚的窺視公主，簡直是下作。他恨不得立刻挖去眾人的雙眼，手中的長劍愈發握的緊了。

唐昊在驚愕中難以想象這異國公主出格的舉動，眼前的女人一言一行都是那般與眾不同，讓她更想探尋這女人的言行。

在雉薇的示意下，寶沁高聲對臺上眾人道，“西麟國公主在此，請紙王氏公子三千一見！”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轉向了臺上，只是臺上戲子眾人皆面面相覷亦不知所雲。

許久後，依舊無人應答，雉薇繼而讓東方乙開口道，“西麟公主特備千金，望駙馬爺出來相見。”

依舊是無人回應，兕水城中最高傲的男子非紙王三千莫屬，天下第一美人錦繡紅亦無法打動紙王三千的心，這無情的公主又怎能讓聖手書生回心轉意。

終於，在滿堂賓客的註視下，雉薇起身吩咐眾人將所有的黃金都堆桌上。赫然是金山一座，叫人垂涎欲滴。

她手指緩緩掃過金山，思量許久終是高聲道，“小女天燧岐來此盼與公子三千一敘！”

這是雉薇的肺腑之言，十年前僅僅是那麽一面之緣便註定彼此糾纏不清的緣分。在天王府中她雖與他近在咫尺間卻猶如遠隔天涯，雉薇不得以真面目示人，那道鴻溝不可逾越。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了，她能光明正大的與他相見了。

“嘭”一聲黃金之重竟壓塌了桌子，而就在此時從天而降竄下來一個人影，與此同時東方乙等人亦拔劍相對。

他身著墨綠長衫，就如同當初他們相識的那一天，那一刻。只是那是他們還是花樣年華，歲月催人老，她與他在時間錘煉下已散盡純真。

雉薇看著金山後挺立的男子，心頭一緊，莫名眼眶濕潤，望著他遲遲開不了口，而那柄日燧寶劍就掛在那人腰間。在天王府中她曾無數次的看到男人寶劍而臥，只是此刻她能感受到男人身上散發的涼意。

四目相對，雉薇身體顫抖幾乎站不住，她看到了男人的目光，那目光透露出的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冰冷的視線帶著憤怒與絕望下的厭惡，他在恨她麽？雉薇不禁如此想到。

“嗡”一聲劍鳴讓人不寒而栗，他終是拔出了劍，日燧劍曠世名劍，劍影如光，乃隕鐵淬火鍍水礦鍛造而成，此劍一出燭火亦當不了其萬丈光輝。

身如雷鳴之閃，出手之快竟是目不所及，眾目睽睽之下，紙王三親終是將那金山劈開，劍影飛梭，令人眼花繚亂，劍聲喧囂而刺耳。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捂住雙耳，也被紙王三千的瘋狂舉動嚇得目瞪口呆。

一介書生竟有如此蠻力，東方乙瞳孔微縮眼中被震撼籠罩。碎金粉末飛舞在半空中，金沙飛揚將整個地面鋪上金粉。東方乙知道自己是小看了這個駙馬爺，此人能文亦能武，那一招一式看似毫無章法，實則中有“法”可依，有“理”可循。

紙王三千終是收了手，眼中未有一絲撼動，亦愈發堅定。他不看雉薇一眼，在眾人驚嘆抽吸中將寶劍直接插入了金山中，拂袖而去，卷起金沙漫揚。

金沙漫卷，燭火熠熠，空留下世人的驚訝與扼腕，可憐那黃金終化作漫天塵埃。

雉薇臉上裹挾失落是如此清晰，東方乙還從未見到如此失魂落魄的公主。他看著公主一步走向地上金山堆，猛地抽出日燧寶劍，而寶劍上的鎏珠光暈依舊。

將寶劍橫於眼前，許久後雉薇才輕嘆道，“奈何故人情已絕，此時此地成陌路，縱是千金難換得，公子三千一聲笑。”

初故樓西麟公主與紙王三千相逢在民間廣為流傳，亦在不久後編排成一折戲，名曰，‘千金難買公子笑’。

33徒生事端

她出嫁的日子，是個難得黃道吉日。

天算地和，星運通達，風和日麗之下，她按南國公主儀仗辭行唐王與百官，船轎順水而下，她將雙手緊緊交扣在一起。

船轎到達天王府後，她便要辭別親友，離開這生活了十幾年的故土，遠嫁他方。

在女司官的攙扶下她走的小心翼翼，裙擺拖曳而過，大殿中她要向南國攝政王天王冉亦是她的親哥哥行禮辭別。

天王冉亦著裝隆重，他是一國主宰，一族族長，更是一家之主，也是一個兄長。

俗話道長兄如父，天王寶璣終是向天王冉行了父兄之禮，以報他養育之恩。而在她身邊跪著的正是海王燚。

“夫妻對拜！”大司官高聲道。

珠簾遮擋了寶璣的臉孔，她亦不知她未來夫君的樣貌，不過那些或許都不再重要。

高坐之上，天王冉望著自己妹妹的背影，或許作為兄長他太過冷血與冷漠只是他從不會因自己的言行而後悔。

與東國結交，亦能換的北疆太平，也能保南國安寧，他亦可以實現那人的宏願。

殿中王下四家、天王氏宗親、分家悉數到場，這畢竟是南國久未曾有過的喜事。與這些個無關人而言確實是喜事。

紙王三千、天王寶恒、簡崇禮等親族外臣亦列席其中，唯獨見不到天王氏的繼承人天王止蒙。

眾人皆知天王止蒙是被關了禁閉，起因是因為一個離奇死亡的侍女。在這大喜之日，無人願意讓那個魔怔得少年來攪局。

“報！有刺客！”就在婚禮禮成之際，殿外突然傳來了士兵的通報聲，這一聲讓滿堂賓客嘩然。

上下古今未有人膽敢闖入天王府行兇鬧事者，這簡直是駭人聽聞。眾人亦不得信，虎子連忙奏請天王冉道，“待小人前去一探究竟。”

未等虎子有所行動，一柄長刀從殿外飛逝而來，化作一道亮光。

虎子反應極快，急轉間順勢抽出長刀，哐當炸裂一聲將百步飛刀擊落在地，眾人亦在震驚中恍惚的望著門外。

光暈中，走進來一個周身是血的男人，金發碧眼在日光的照耀下耀眼奪目。

“色——色目人？”人群中有識得男人奇特的樣貌，大驚呼喊道。

而反應最快的當屬國相簡崇禮，在眾人驚嘆中，他先前布防的兵甲頃刻而出，發出震顫喧囂的聲音。

整個大殿被圍得水洩不通，殿外弓弩手時刻待命，步兵甲士在最外層形成包圍之勢。

終於老鼠安奈不住了麽？天王冉在心中冷笑，不過他未曾想到來的竟是個蠻族。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色目人，書中曾描繪分毫誤差。

蠻人四肢發達，亦通腦簡單，不然也不會光天化日之下闖入此處，自尋死路。

金發碧眼的男人一步步向前逼近，眾人亦不敢輕舉妄動，因為他們的王尚未下達命令。高坐之上天王冉將所有人看做螻蟻，只配是他手中的萬物，他又豈可輕舉妄動，喪失了樂趣。

虎子擋在天王冉身前，嚴陣以待，他不能讓任何人有傷害天王冉的舉動。

“閃開！”天王冉不悅強行撥開虎子，厲聲道，“你當了本王的視線了。”虎子不解，亦不敢造次，跪在天王冉身邊偷偷窺視天王冉的眼睛，那一瞬間他清楚地看到了嗜血的光，那是多年來不曾見過的光輝。

士兵步步緊逼亦擋不了那異族男人的前進路，男人終於來到了大殿之中，只是他的目光始終望著人群中的一個方向。

“在下阿榮格??圖克隆多來自漠北草原，我代表自己向南國之王致以崇高的敬意！”流利的中州言語，讓在場的所有人愈發震驚。迥然不同的面容下，說的竟是如此相同的語言，若不知曉其樣貌，到叫人分不清真假。

所有人的目光從阿榮格的身上轉移到了殿中地位最高的人身上攝政王天王冉。所有都在等待王者宣言。

天王冉審視著向他行禮的蠻人，蠻人向來身強體壯，邊關文書上將他們的野蠻描繪的有聲有色，只是今日卻頗有禮數倒叫人刮目相看。

他審視那色目人良久，終是開口擺出王者應有的姿態，“客遠道而來，不知來此為何？”

阿榮格猛然擡起頭看著高坐之上南國之王，與對方直視的瞬間他毫不畏懼，更像是漠北的武士放生道，“尊敬的王，請您準許我帶走一人！”

“哦？本王殊不知你要帶何人離開？”躁動不安的大殿中，唯有王的聲音極具穿透力。

阿榮格自行起身，傲然屹立眾兵士中竟還顯得愈發挺拔，烏古斯人的氣勢和矯健身形讓他顯得異常魁梧。

冷笑間竟讓人感到陣陣不寒而栗的惶恐，他嗖的抽出長劍，那柄翠絲長劍直至向被眾人保護的婚禮女主人的身上——天王寶璣。

“寶璣小姐，可願與我一道策馬揚鞭馳騁漠北草原。”伴隨著阿榮格溫和的聲音，滿堂嘩然，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了雖是這婚禮的女主人，卻從未有存在感的女人身上。

就連天王冉亦吃驚不小，熱茶水濺到手上亦未曾有一絲察覺。

所有人似乎在等著什麽，或許是天王寶璣的一句話而已。

海王燚側目，望著身邊的女人，微瞇著眼睛以一種怪異的眼神望著已然成為他妻子的女人。說是妻子他卻與她形同陌路。

撩起面上珠簾，一張明艷動人的臉示於人前，當真不假，國色天香之貌絕非虛言。天王寶璣的臉上找尋不到一絲的情緒變化，這個少女冷靜的讓人詫異。但見她一步步從人群中走出來，走到距離阿榮格不足十米的地方站定。

“你是何人？來此為何？”淡漠的聲音飄蕩在劍戈中像一柄寶劍紮在阿榮格的心中。他上身一顫竟在失望中倒退一步。

果然那花前月下只是他的夢麽？他不相信沐薩女神的神諭是假的，更不相信這女人沒有對他有一絲心動。

“呵呵！小姐真健忘啊！”阿榮格解開衣襟，袒露出精壯的上半身，那身上道道傷痕猙獰而又恐怖，唯有胸口的一道暗色傷疤愈發顯眼，他手指著那道傷道，“多謝小姐的靈丹妙言相救，我才能活到現在。”

寶璣握拳的雙手藏在衣袖中輕輕發抖，她不敢對視男人的雙眼，句句屬實，毫無虛假，她救了這個蠻族，這個中州人的敵人。她不會說謊，從來都不會，因為她不需要說謊，沒人需要她的謊言。

萬人之中，她第一次感受到一種可怕的目光，那是她從未感受過的敵視與蔑視。那道道犀利如劍的目光似乎要將她剖開。閃躲間，她回視向那唯一可以求助的人望去。

那一瞬間她絕望了，她的兄長眼中的冰冷在挽動她的心，那是厭惡又或許是憤怒。她茫然的望著天王冉，嬌俏的身體如雨打落花搖曳亂顫。她第一次得到眾人的矚目，卻叫她心痛萬分。

“寶璣，他說的可是事實？”來自王的審問，徹底讓寶璣心中的那點希冀幻滅。

低著頭，一言不發，阿榮格望著她顫抖的身體亦心生憐惜。她在害怕麽？他不想讓她害怕，他只是不想將那一切抹殺。

所有人似乎都在等著寶璣的回答，恍恍惚惚間腦海中是眾人指責的聲音，她已經忍無可忍了。

猛然擡起頭，寶璣瞪大了眼眸，眼眶中赫然滾落熱淚，“哥哥，寶璣沒有背叛您！”

絕望中，嚎叫中，寶璣拔出了發簪對準了自己的喉嚨。

34香消玉殞

血如泉，噴湧而出，她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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